北京知青为什么会爱上草原牧民……
离离原上草 爱情篇
——内蒙知青的爱情故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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多年前,不满16周岁的她,便毅然离开了疼她爱她的家人,只身来到内蒙古锡林郭勒大草原,投入到知青上山下乡的洪流中。风云变幻,万象更新,几次“回城风”刮过,下乡知青已所剩无几,可谁能相信,她在内蒙古一呆竟是24年,谁不知,一个人能有几个24年。1992年初,她举家迁回北京前,一直生活在草原深处,在边境牧区的苏木(相当于乡)担任党委副书记。她有一儿一女,有一个冒死换来的温馨的家。那段神话般的传奇故事,不径而走,一直传诵在方圆百里的草原上。
她就是鲜为人知的李瑜,但她又是众人相识的李瑜。电影《小兵张嘎》中那个背着孩子、厉声指责嘎子“小八路,你敢打人!”的小女孩就是她。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从影,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从影,多少影视界的老人们曾为她惋惜。
李瑜出身于著名京剧演员世家,那是一个充满友爱、温暖和谐的四世同堂之家,她是家中最小、最受宠、也是最漂亮的一个,她的艺术天赋不次于有名气的哥哥李光,但她的生活历程却不是一般人能效法的。
1968年底,北国凛烈的寒风、漫天的白雪,迎来了一位一脸稚气却透着灵气的俊俏小女孩,知青群体里多了一位可亲可爱的小妹妹。她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娇气,在不长时间里,她学会了骑马、放牧、下夜、剪羊毛;洗羊、药浴、配种、接羔的活计也不在话下,甚至还能像模像样地当起蒙古包里的小主妇,烧茶、做饭、拉水、挤奶样样都拿得起。她确实有那么点儿灵气,见什么学什么。别看她比别的知青来的晚,蒙语数她学得快,讲起来不走样,学什么会什么,她缝制的蒙袍敢与牧民中的巧媳妇相比;她骑的烈马,胆小的小伙子不敢骑。她爱唱,唱歌唱戏大大方方,悦耳动听,在知青业余宣传队中,她扮的小常宝、李铁梅活灵活现;她爱笑,一对小酒窝未笑先有,那水灵灵、甜润润的笑声能在草原上传得很远很远。她不时地耍点小孩子的脾气,一脸的认真劲儿加上那清脆动人的嗓音,谁都忍不住从心里发笑。那里居住的人们,没有不喜欢她不爱她的。多少知青小伙子爱慕着她,敬重着她,保护着她,在大家的心目中,她是神圣不可侵犯的。
(李瑜回忆:在草原上骑马有两种感觉,一种就是特别地苦闷,这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就见不得一个人,永远见不着别人,永远就是我一个人,面对着七八百只羊,急了我跟它们说话它们不懂,它们咩咩的说什么我不懂,可是我骂它们除了看我一眼之外,继续往前走,继续吃它的草,它并不明白我什么意思,所以时间长了觉得特别地孤独和苦闷。另外一种感觉就是特别高兴,心里头特别开阔,一切烦恼都没有了,这是一种感觉。)
转眼已是第二年的秋天,牧羊女小李瑜长得更漂亮了,更引人注目了,她独自漫步在静静的草滩上,看护着贪吃的羊群。这时,一匹快马载来一位英俊的蒙古族青年,他的名字叫呼和。从李瑜来到这块草原上,他便深深地爱上了她。但呼和没有机会接近李瑜,只能悄悄地帮助她,为她找寻走丢的马,送给她自编的小马鞭,给她修马绊,帮她圈羊,想方设法给她以暗示。渐渐地,李瑜从呼和的眼神中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新鲜感,她喜欢看呼和骑马飞奔的英姿,欣赏他那流星般迅速远去的背影;她喜欢坐在有羊群伴随的草丛中,默默期盼着从不肯下马的不速之客的造访,呼和一贯的动作是斜跨在马鞍上,双手抱住鞍桥,低头俯视着李瑜,只问一声“赛诺?”(蒙古语:好吗?),便不再说什么。
她感到那样被人注视赞美的目光,心中荡起一种满足,一种安全,一种快慰。她甚至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喜欢呼和那双丹凤眼。二十年光阴流逝,唯那双丹凤眼,永远传递着真诚与美好,就象草原的美酒,香甜、醇厚,她仍沉醉在呼和那双迷人渴求中不凡坚毅、深沉的丹凤眼之中。在众多的骑手中,她能一眼就看见呼和;在夜深人静的草原上,她能辨清哪一个是呼和的马蹄声。
有人说,草原是酝育情感的伊甸园,这话非常确切,人烟稀少的草原,你很容易找到两个人独处的世界,大概是心灵的感应与呼唤,他们常常是在并无约会的情境下走到一起,双双骑马漫步,说来很怪,彼此的话语并不多。
记得呼和曾那样红着脸,低着头羞涩地用蒙语问李:“做我的妻子行吗?”只问过这一次,但这句话却在李瑜的心中激起了无数次的振荡,一辈子都记忆犹新。这以后,呼和便将问话省略为两个字,苦苦地问着:“行吗?”“行吗?”有一次,李瑜在无法回避的情况下脱口答道“我不知道,这要问我妈。”呼和应道:“不会,我教你。”
良久的沉默,呼和骑在马上绕着李瑜转圈,不答应就不放开她,李瑜说不清自己当时的紧张心理,她完全可以掉转马头跑走,但她不能,李瑜不想这样做,就在迟疑之中,呼和忍不住伸出宽阔的臂膀,紧紧搂住了坐骑上的李瑜,最后的防线就这样被冲破了。就在那一天,就在那深秋的草原上,两颗情窦初开的心发生了碰撞,碰撞出了火花。他们傻乎乎地偷吃了伊甸园的禁果,甚至还立下了生死誓言,一个非她不娶,一个非他不嫁,不成功便双双去锡林白音查干山以身殉情。现在想起,呼和那小伙子比起那些京城娃娃无非是缺了那么点儿迷信,多了那么点勇气。
(李瑜回忆:呼和歪戴着帽子,挺潇洒的,很俏皮的,很有意思,话并不多,后来呢就因为接触时间长了,彼此距离就越拉越近,就对对方没有什么戒心了。我记得在一次天气特别舒适,晚上特别晚,月亮很高很亮的时候,好像是到我的蒙古包里,他就是想问我行不行啊,行不行啊,我就感觉有一种是说不上是一种激动,是心跳,在那一宿不瞒你们说,不隐晦的说,我们俩就发生了关系,而且就那一次,就有了我们这个儿子。)
不久,北影招考演员了,正在家中探亲的李瑜,迫不及待地来到考场,她多想实现孩提时的梦啊!老师先是一喜,认识。后来一惊,低声怯问:“你结婚了吗?”“没有。”“可惜啊!”老师说。
这是怎么啦?李瑜感到身体不适,好难受啊,她天真地去医院请教大夫,医生像老师那样问了同样的话,她作了同样的回答,医生甩来一句冷冰冰的话:“姑娘,你怀孕了!”
带着一肚子的委曲一肚子的不理解,瞒着家人,她回到了草原。她恨、她气,她怎么也想不到仅仅一次竟会有如此结果。她开始想办法,故意从马上往下摔,可偏摔不下孩子,她用腰带勒,用拳头打,用身体压,但都无法阻止小生命的发育。肚子大了,她不得不穿上宽松的袍子来遮掩,她变得少言寡语,想法避开熟人的眼光。她开始求助于呼和,托人捎话给他。呼和的祖母发现了这件事,便将呼和牢牢地绑在蒙古包的哈那墙上。虽在初春的北国,但仍是漫天的积雪,春风卷着雪屑,刮起一团接一团的白毛雪,将天地连成一片。
李瑜终于上不去马了,那是临产前的第23天,她绝望了,留下滴滴泪痕的绝命书,带上枪,步履维艰地踏着半尺多厚的积雪,向着心中的圣地——锡林白音查干山走去,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远去的脚印。
公社武装部长魏雨生去边防查哨,途径这顶蒙古包,按照当地的习惯,要走进每家问候,他推开门,无意中看到那封不长的绝命书,是本能是良心是责任的驱使,这位蒙古族干部翻身上马,沿着脚印直追到十几里开外的山顶上。他搭救了这位无望的姑娘,用仅有的一匹马将李瑜驮了回来。
(李瑜回忆:那时候我先跟呼和说了,我怀孕了,你看怎么办?要不咱们俩就结婚吧,结婚,那家里不同意怎么办?不同意那咱就一块去死去吧,有一天我突然间想起来,干脆真是,我就死去算了,穿了一双棉鞋,是塑料底的棉鞋,就踏着差不多没膝,半膝盖以下的雪就走,就往白音查干山走去了。后来我们的牧民,有我们同学到我们蒙古包里看我不在,而且我写下了一封遗书搁在那儿,当时我同学见了以后,见到那封遗书了,同学们都急了,就把浩特里闲散的牧民夜里头喊起来,打着电棒、打着灯,马上上浩特走,往白音查干那头走。快天蒙蒙亮的时候,他们因为出去的人多,终于把我找着了,其实现在想起来也很后怕的,如果当时没有被人发现,我写了遗书搁在蒙古包里,如果是我自己要找不到人,我那一宿就会冻死的,那就是不是我一个人,那就是连我肚子里已然形成了小人的小生命,已经八个多月了。)
事情并没有了结。根据1956年国家颁的《婚姻法》规定:只要适龄未婚男女双方自愿,任何第三者不得干预。公社妇联主任矫小红分别找到李瑜和呼和。
呼和焦虑万分,坚决要与李瑜结婚,但古老文化对人的无形的禁锢与束缚,竟在这关键时刻施展起它的威力。呼和是家里的长孙,为了确保蒙古族血液的纯洁,老祖母断然限制长孙与汉族人通婚,并以死相要挟。
公社的领导商榷再三,决定按《婚姻法》办。他们的婚姻受到了法律的保护。没有音乐、没有欢笑、没有亲人的祝福,全靠那一份真诚的爱,他们有了自己的小家。
呼和的老祖母闻风,固执地三天滴水未进,带着一腔愤恨、满腹忧愁,在第四天清晨告别了人世。
(矫小红回忆:她被接回来以后,就当时面临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,颁发不颁发结婚证,怎么办这件事,我当时是公社的妇联主任,我们找到了呼和,问他愿意不愿意和李瑜结婚,他表示愿意,我们找到李瑜,愿意不愿意和呼和结婚,她也表示愿意,这时候我们就顾不得其他了。所以呢,给他们颁发了结婚证,同时开始通报李瑜的父母,这边,当呼和的奶奶也就是祖母,知道了我们给颁发了结婚证,知道这个婚是一定要结了,奶奶是接受不了的,这个时候奶奶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非常吃惊的事,她三天滴水未进,到第四天清晨的时候,离开了人世。)
无形的压力像巨石一样,压得人透不过气来,压得这对相爱的青年只能以相互依偎来度难关。
李瑜临产了,公社接到飞马传报,产妇大出血!那时的公社缺医少药,只有一辆解放牌大卡车,只有一名蒙古族医生在值班,但大家都是一个心思,一定要救下这个北京姑娘,一定要保住草原的后代,就是这辆卡车,就是这唯一的医生,驱车几十里,在蒙古包里,将李瑜从死亡线上解救下来,一个漂亮的小男孩诞生了!年轻的父母送给儿子一个意味深长的名字——团结,是啊!这是蒙汉团结之花,是民族交融之果。
向北京告急!尽管公社以信件、电话形式不断向李瑜的父母传递着情况,但事情发生得太突然,太令人不可思议。带着疑问,带着立即领回女儿的最坏打算,李瑜的母亲冒着内蒙古草原零下20多度的严寒,乘坐长途汽车于两天后到达了塞边外疆的小镇——阿巴嘎旗,老人心力交瘁,病倒了,旗知青安置办主任张友铭同志将老人接到自己家,像亲人一样侍奉她,劝慰她。老人一住就是十几天。
为了安排他们母女相见,边防军伸出援助的手,派小车将这对战战兢兢的小夫妇和儿子团结送到了100多公里之外的阿巴嘎旗浩特镇。
在张主任家里,母女相见了,三代人相见了。呼和不懂汉语,只见母女抱头痛哭,心想,完了,一切全完了。他怕,他怕从此失去心爱的妻子,失去心爱的儿子。这个壮实的小伙子,急得一夜没合眼,第二天就急出一嘴的火泡。老母亲心软了,原谅了自己的女儿,认了自己的女婿和外孙,分别前还亲手为小外孙织了一套毛衣裤。
幸福的笑容重新回到了李瑜的脸上,她以自己对草原的一片热爱与真诚感动了周围的人们,以自己的聪慧和勤劳赢得了牧民的信任。在这片广袤的净土上,一个北京女娃扎下了根。
无论是边境上站岗,还是在草原上牧马,呼和都是一把好手,他学会了简单的汉语和汉文。李瑜不断进取,在老公公的帮助下,她学会了写蒙文,学会了会计,成了牧民们信得过的好会计。公公婆婆逢人便讲:“草原上再没有比我家媳妇更好的姑娘啦!”
“团结”出生后的第二年冬天,他们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,有了自己的女儿,起名叫“冬梅”。北京的老人怕孩子影响他们的事业,将在北京出生的冬梅留了下来,交给了李瑜的哥哥李光照管。
北京的老人担心冬梅长期与父母分居会疏远感情,8岁的冬梅被接回草原。小冬梅初来的新鲜感很快便淡去,北京与牧区在环境、文化及生活方式的强烈反差,使她常常陷入深深的苦恼与忧虑中,她爱自己的母亲,但不理解她,她爱自己的父亲,但却感到陌生和好奇。
不善言表的呼和对女儿十分疼爱,百依百顺,女儿常依偎在父亲的怀里撒娇。一晃冬梅已读到小学五年级。真是天有不测风云,女儿染上了结核性脑膜炎和肺结核,住进旗医院。父母日夜守护着她,那时的呼和一片爱心给女儿,但女儿却始终处于恍惚之中。冬梅的爷爷奶奶、叔叔婶婶们为冬梅治病不断在经济上帮助他们,北京的老人也汇来钱为冬梅医治,女儿的命是保住了,可却丧失了劳动能力,成了一个弱智人。姥姥姥爷不顾年迈体弱,执意将冬梅接回北京调养,女儿疾病频繁发作,经常昏厥不省人事,弄得一家人难以招架。
李瑜曾垂泪感叹,为什么如此巨大的爱都无法唤来女儿的清醒,往日那聪明活泼的女儿哪去了?
为了照顾病重的女儿和年迈的父母,在通情达理的公婆的鼓励和支持下,经过反复的思考与权衡,他们下决心举家迁回了北京。
生活的磨难并没有击垮李瑜,她令人信服地挺了过来。她心里十分明白,从草原深处一下子返回到童年少年时代生活过的北京,这决不是简单的地域变迁与生活的重复,意味着24年的草原生活画上句号,生活将要另起一行,从零开始,她面对的将是全新的生活挑战。
20多年稳定的婚姻处于危机之中,连弱智的女儿都时不时冒出一句“爸爸不好,爸爸喝酒”的谴责,李瑜又一次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,尽管呼和从未说过“我爱你”的话,但20多年风风雨雨朝朝暮暮结下的情感,不是那么容易割舍的。她懂得呼和的痛苦,明白他的失落,但她无法容忍呼和的现状,她苦口婆心,想用自己和许许多多知青的经历去开导呼和、唤起他的思考和勇气;她也试想过和呼和分手,但她知道其后果,无异于毁了呼和。呼和多少年心中装的只有她和一对儿女,他是世上最诚实待她的人,是最可信赖的人。倾斜的生活天平,在反复的思考与斗争中,终于靠李瑜自己矫正过来,“要帮他走出困境”,她为自己设置了这唯一的选择。
生活就是这样坎坎坷坷,呼和从震痛中回到现实,开始面对现实、回归生活,他逐渐找回了自己。感谢当年卓有远见的岳父教他拆装摩托车为他奠定的基础,他到一家汽车修理厂做了修理工。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是人的价值,什么是人生的真谛。他一如既往地爱自己的妻、自己的儿女,自己的家人。
(矫小红回忆:回到北京以后,曾经去屈尊下就,干一些不是干部所干的活,比如说到修理厂去当修理工,到舞台上去做道具员,总之去干一些在别人想象草原上一个骄傲的干部,一个在草原上最受人爱戴的马倌,怎么可能跑到北京的大街上去修自行车,跑到北京的这种汽车修理厂去当汽车修理工,不可思议。)
(李瑜回忆:有段时间不是因为工作累了,还是就因为所谓在工人和干部说词上他闹情绪,闹情绪他就喝酒,对于这种长期喝酒,而且影响工作,最长的一次他达到一个月没去上班,最后终于还是被辞退了。我烦透了,简直烦透了,而且当时在他喝酒的时候,似乎我觉得好像提到了,干脆咱们过不下去就离婚算了,但是等他酒一旦醒了就说,我们还是不离,他醒了以后,我自己也丝毫没有这个想法,因为我们的结合太不容易了,每次等他酒醒了之后,我们俩就谁都说不出口了。)
现在一家人住在北京府右街西巷的一个老式四合院里,大儿子团结在一家公司开车,呼和现在闲赋在家,照顾患病的小女儿冬梅。虽不无艰辛与苦难,但李瑜仍是那样对生活充满了美好的渴望,对家人倾注了全部的爱心,仍是那样孜孜不倦追求着生命的真谛。有滋有味地品味着人生。与她交往,你仍然可以看到知青的影子,那种知青特有的生命活力,特有的“知青保鲜期”的痕迹。她这样写道:“作为一个女人,应该永远把自己作为生命的支撑点,而不靠他人的成绩来折射自己。”她以生命的足迹实现了自己的诺言。
我真忍不住打心底里发出对她最美好的赞叹:她的确很美。
(李瑜:走到今天为止,我们俩已经谁都离不开谁了,尽管他现在没有工作,但是他现在帮我操持家务,把我家里头里里外外打点得让我没有后顾之忧,能让我在离退休之前能安安稳稳的,安安心心的在单位做事,我就觉得我很感激他,钱虽然比别的人家赚得少,不是很富有,但是我觉得我们生活得比较温馨,而且互相在相依相靠的,在维持着这个家,在共同生活的,而且我们之间缺谁都不可以的。)
(矫小红:有一句话是这么讲的,蒙古族的女人爱了一辈子,不说一个爱字,蒙古族的男人吃了一辈子的苦,不叫一个苦字,这就是蒙古族不一样的地方,生活中间有如此多的坎坷,但是他们艰难的走过来了,至今相爱。)
尔侬我侬,忒煞情多。
情多处,热似火。
捻一个尔,塑一个我。
将咱两个一起打破,
用水调和。
再捏一个你,再塑一个我。
我泥中有尔,尔泥中有我。
我与你,
生同一个衾,
死同一个椁。
五十年前的爱情传奇,无论年轻,还是有一天会白发苍苍,两个人历经坎坷的相守,不离不弃,在平淡中默默的幸福着,祝福爱情。
二十三年草原人
——北京知青为什么会爱上牧民
对于和知青结合的蒙古族青年,虽然有娶(嫁)了一个北京知青的荣耀,但巨大的文化和习俗差距,会加大双方磨合的难度,很多人选择了放弃。
文化大革命中的知青们,根本就是没人要的孤儿,是草原用她博大的胸怀,接纳了所有的知青,原谅了他们的无理和无知......
1968年8月,我离开北京到内蒙古牧区插队,从最基本的骑马放羊开始,学会了牧民的所有劳动技能。在大队生活了八年后,入读锡盟卫校,两年后回到牧区,从乡卫生院医生、卫生院院长到旗计生委主任,又待了十几年。因为我在牧区嫁了一个蒙古族牧民,插队二十三年后,才在朋友们的帮助下举家返回北京。
当初插队时,我是自告奋勇去的:经历了两年惊涛骇浪的文化大革命,早已经厌倦了无休无止的运动,既然上学无望,就去保卫边疆吧。天苍苍野茫茫的大草原,对我有无限的吸引力。经历了五六天火车-汽车-大车(四匹马拉的)和牛车的一路颠簸,我们六个同年级的女孩,来到阿巴嘎旗伊和高勒公社德力格尔大队,在蒙古包开始了“新生活”。
我们的大队是纯牧区,方圆几百平方公里的草场上,共约13个浩特(属于生产小组,每个浩特放牧一群牛、一群羊,有2-5户不等的人家,羊倌和牛倌是主要劳动力,由家庭的男人承担,女人们负责轮流下夜,就是看住羊群不致于跑散。如果天气晴朗,羊儿会静卧一夜相安无事,刮风下雨就很辛苦。同时还要防止狼来偷袭,早上还要守住不让羊群过早启程。)每个浩特都有相对固定的春夏秋冬牧场,冬营盘设在背风的芨芨草滩里,夏营盘会在高坡上。那是真正的游牧,逐水草而居!冬春两季在一个地方居住的时间长一些,夏秋季十天半月就会搬家。只有在冬天,才会用冻羊粪砖搭起羊圈,在夜里圈住羊群。其余三季全部是散放。
放羊是牧区最辛苦和磨人的劳动,工作时间长,风雨无阻,需要紧盯羊群以免走失;放牛是最轻松的活计,只要按时给牛群饮水,它们熟悉了自己的地盘,基本不会走失,当然这种好活基本轮不到知青和外来人员。
那时大队有三群马,每群马都由两个马倌(大马倌和小马倌)负责放牧。还有一群骆驼和一群种羊。由于干这些活计需要一定技巧和经验,基本是由德高望重的中年人垄断(小马倌则是“跟包”,负责套马、饮马等体力活)。平时牧区的劳动还有春天接羔、夏天剪羊毛、秋季配种等季节性劳动。
冬天的草原,气温会低至零下四十度,白毛风刮起来,大地一片白茫茫,咫尺不见人,牛羊会顺风一路小跑,瞬间不见踪影。有经验的牧人,会早早选择背风的地方圈住牛羊,而我们新牧民们就只好跟着牛羊一起顺风而下了。
遇上天旱的年份,草长得不好,还要到几百里外的地方去走奥特尔(借住别人的草场过冬渡过难关,主要是牛群,因为牛儿只能用舌头卷草吃,草被积雪盖住后,它不会像马和羊一样用蹄子刨草吃。我到草原的第一年冬天就去了。)那地方多是夏季的无水草场,只有冬天下了雪才能够进驻,往往方圆百十里无人烟,由于没有过冬的储备,相比留在冬营盘过冬格外艰难。
很快,我们就融入了牧区的生活,我们师大女附中几个初中的小女生分别成为所在浩特的羊倌:草原的冬天气温低至零下30度,牵着骆驼跟随羊群在野外一整天,严寒和饥饿都不算什么,刮白毛风雪时要顶住羊群不让它们顺风逃窜实在是个考验。天气晴好的日子,我们几个会在芨芨草滩的背风处相聚,除了忧国忧民,还会脱下内衣找虱子!(分别住在牧民家实在不太方便)。我们的羊群也很给面子,从来不往一起掺和(羊群要是掺了群,分开它们就是浩大的工程,得一只一只的拽出来)。
最难的其实是春天,青草刚刚露头,羊群追逐青草跑得漫山遍野,骑乘的马经过一个冬天,早就跑不动了,这儿那儿还不时有一两只刚下羔的带羔母羊怎么赶也赶不动…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呢。刚开始没有经验,我们总是把羊毛还没有干的小羊直接捡起来装在接羔袋里驮回去,结果它们串了味道,羊妈妈都不要了(应该是把它和母羊一道留在原地晚上再跟群赶回去)。每天在羊群里追逐丢弃小羊的母羊,让我们个个都成了短跑健将。
夏天的劳动多是集体活动,剪羊毛、洗羊和给羊群打针,我们从最开始不会用剪子,磨破自己的手、总是剪破羊皮很快就成为所在浩特的标兵。跟着牧民训生个子马,为了多几匹乘骑可以替换。这是最具冒险的活动,因为小马的性子具有极大的不确定性,可能会尥蹶子、站起来摔人等等, 牧区妇女从来不干,骑术差一些、胆小一些的牧民也不敢。几年下来我先后训过七匹马,我们之中最瘦弱的小玲也不甘示弱,身手矫健的老邓和老蒋就更不在话下了。
秋天草原的技术活是打草和给羊群配种,我们当年就都成了主力。
第一年,牧民们怕我们这些知青熬不过冬天的寒冷,入冬前把我们分配到牧民家中插包。三年之后在我们的争取下,我们才又有了自己的蒙古包。但是自己入住冬营盘的第一夜,我们全都冻得一夜辗转无眠,第二天一致决定,两个人睡一个被窝!
知青到了草原,直接挤占了牧民们的生产岗位(我们大队十三个浩特,总共才有三十几个整劳力的岗位,知青一下子去了23人,大部分人始终也没完全学会必要的生产技能。冬天分吃羊,每个单身汉5只羊,知青们可一点都不含糊,有人冬天杀完吃羊就直接回北京了。
有些知青延续着在北京的斗志,参与挖肃“内人党”(文化大革命中斗争扩大化,编造出内人党在解放后继续有组织活动并企图篡党夺权的故事,直接导致大批蒙古族干部和牧民受到迫害)的斗争,大队很多牧民都成了牛鬼蛇神,被集中起来在冬天劳动(打井修水利,在干旱的草原根本就是无效劳动),这斗争持续了近两年,最后在周恩来总理的干预下才逐渐停止。
文化大革命中的知青们,根本就是没人要的孤儿,是草原用她博大的胸怀,接纳了所有的知青,原谅了他们的无理和无知,把他们当作是孩子细心呵护。想一想我们其实给草原带来了多少困扰!最后都义无反顾地离她而去,但时至今日,草原依然像怀念远行的儿女一样思念着我们。
我们因为直接住到牧民家中,对老乡多了一份了解,蒙古族牧民也给了我们更多一分的信任。大队很早就让我们北京知青参与了大队的管理,我当了大队的出纳,后来又当了赤脚医生。在冬去春来日夜兼程的奔波中,我置身社会的最底层,直接感受他们的喜怒哀乐;在与牧民耳濡目染的接触中,体会了蒙古民族的善良和浪漫,让我爱上了草原的牧人。后来,我赶上了最后一拨工农兵上学的机会,得以到锡盟卫生学校去上学(我上学那年,盟长的女儿上了北京医学院,旗长的女儿上了内蒙古医学院)。再后来,我又返回阿巴嘎旗继续当我的乡村医生和计划生育专干,直到北京的大门向我们这些弃儿打开的那一天。
如果一切可以重来,我是否会有别的选择?每一次答案都是否定的。
为什么北京知青会爱上草原牧民?其实我也常常问自己。作为知名女校的学生,没少受各种文艺作品的荼毒,一直向往浪漫的爱情,也相信真正的爱情不受物质、地位和时空的阻隔。我们那代人虽说生活上晚熟,但随着时间的流逝,三四年后也都情窦初开。负责安置的知青办早有打算,将插队的男女生按比例分配到大队(我们大队分配了男女生各十一个),希望我们能够互相结伴。但与牧民相比,知青男生们在生产和生活上都显得笨拙,特别是表达爱慕时也躲躲闪闪让人很费思量,自然难入我们的法眼。在草原我也算比较活跃,少不了有牧民小伙子来提亲,但过于直白也和我向往的浪漫相去甚远,自然是逐一回绝,为了减少干扰,还曾放言不到25岁不谈婚论嫁。和一般牧民青年不太一样,我的那个他每次来串门都客气的敲门;也总在我们遇到困难的时候神奇的出现:帮忙追一匹脱缰的骑马,奔跑着在羊群中套丢弃羔子的母羊,我骑过一匹特别厉害的生个子马,刚开始几天他总来帮我给马上马绊子,遇到路远天寒的出诊,他总能找到理由像条小狗默默相随。几年下来,牧民的质朴和他默默的付出最终打动了我。我们开始一起憧憬未来:他计划去当兵,我也想去上学。可是,女儿打乱了我们的计划,当时,东北兵团已经因为女知青受辱抓了一批人,我既不想放弃我的孩子,也不愿给他增加压力,只能选择尽快结婚。当时和我一起在大队的同胞们都理解和支持我,他们说早就觉得我会做出这样的选择;但是远在北京的父母很难接受,当时回北京探亲的同包们也劝我要慎重:他们已经预感到春天即将来临,我们终会离开草原。
我和他在冰天雪地里往公社跑了三趟才领到结婚证,在春天里举办了当时最盛大的蒙古族婚礼,来参加婚礼好几个北京男知青都喝醉了,据说在我婚礼的前夜,他们彻夜不眠,百思不得其解:为什么她会嫁给一个牧民?!
婚后不同文化不同民族的差异立显:我行事节奏快,生活中心排位是工作、集体、国家;他生性散漫,生活重心是游牧、狩猎和伙伴。我们常常为了是否早点去饮羊、剪羊毛或换营盘(离开住了很多天的草场,搬家到水草相对丰盛的草地,让羊群可以少赶路,多吃草)发生争执。婚后一年半,孩子尚在襁褓中,我送他去就读锡盟牧业学院,希望现代教育能够改变他,事实证明:江山易改,本性难移。后来我们都成为国家干部,曾在苏木(乡)旗(县)工作多年,虽然都算事业有成,但他的本性最终还是迫使我做了回京的决定。
到北京后,都市快速的生活节奏让我立时就如鱼得水,可是我家那位自由散漫的牧羊人却难以适应,复杂的人际关系更让他无所适从。后来,我选择了放他回草原,承诺他等我退休后,跟他一起去放羊。可惜,他没有等到这一天,癌症夺去了他的生命。多年之后,我反思维系我们婚姻的基础是:共同对生活的热爱和相似的价值观(都不太看重物质,总是以他人为先),我也扪心自问:如果一切可以重来,我是否会有别的选择?每一次答案都是否定的。
对于和知青结合的蒙古族青年,虽然有娶(嫁)了一个北京知青的荣耀,但巨大的文化和习俗差距,会加大双方磨合的难度,很多人选择了放弃。坚守下来的,终会有许多无法告人的酸楚。婚姻中弱势的那一方,总会生活在恐惧哪一天会失去对方的阴影中。虽然我和爱人生活了很多年,养育了一双儿女,我也对他呵护备至,人前人后给予了他应有的尊严;但从他的角度设身处地的看,我没有给他想要的生活,反而给了他巨大的压力。曾不止一次,我劝他为了自己选择放弃,但每一次,他都选择相随。
我们的一双儿女,继承了蒙古族自由散漫的性格,没有似我在学业中的强势,双双在应试教育中败下阵来;但他们又都继承了父亲善良有爱心、具有超强的动手能力和富有创意的优点,在日常的工作和生活里,总能不输人后。我常想:骨子里的东西,真的是无法更改啊。如果不是插队,我的孩子们很可能会是另一种人生吧。
曾经,在走场地的冬夜,守着昏暗的羊油灯和四处漏风的蒙古包,听长风在天空怒号,合着远处此起彼伏的狼嚎,我不止一次的问:“为什么?!”
我们这些人,默诵着“相信未来”的诗句,度过了人生的低谷,随着时间的推移,我们知道了上山下乡保卫边疆只是一个美丽的谎言,我们明白了文化大革命留给了国家和民族太多的伤痕。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来说,我们生不逢时,在成长的岁月失去了继续学习的机会,我们的生活、婚姻、后代,无一不受影响。插队知青因为缺乏竞争的技能,很多人晚境凄凉,成了社会的最底层。从我个人来讲,我又是相对幸运的,牧区生活让我有了人生最值得珍惜的故事,蒙古民族的宽容教会了我们勇敢地面对生活。
二十三年的知青的经历,塑造了我不同寻常的人生;我们这代人正渐渐老去,如果老天能够假以时日,我们都该留下对那段生活的回忆,为让文化大革命永不重来,为让知青经历成为历史。
许晓鸣,北京师大女附中的1966届初中毕业。1968年赴内蒙古锡盟阿巴嘎旗伊和高勒公社插队。
文章来源:内蒙古吧、30号院 图片来源:网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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